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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七章: 此中缘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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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这是大宋最羸弱的阶段,却是蒙古最强大的时期。

  至于他们这些置身其中的人们,等待他们的,将是一场历史性的对决,往后的结果不言而喻,留下的,无非也是令人唏嘘不已的结局。

  这些宁远明白,只是他却不知道,南宋最后的名臣时代,也即将正式结束。

  在不久的将来,再无一人可以安定大局。当最后一根擎天大柱也轰然倒塌之时。这个延续近三百年,开明而又富庶的王朝,将再也无力抵御来自北方的铁骑。

  公元1250年,无论是盛世还是乱世,对宁远都是别无二致。因为眼下他所需面对的问题,只有痛苦的适应,与慢慢的思索。

  就在他陷入沉思之际,曹文宏的声音却再次将他的思绪打断。

  “不瞒大官人说,我曹家世代都在这蜀边经营,为父官至武功大夫,乃是前忠义军统制,虽说官职不算显赫,但在四川诸路也是有相当的根基”

  曹文宏言罢,又斜着眼睛瞄了一眼宁远的表情,见其不动声色,才接着又往下说道:

  “我见大官人这一身的本领,直可谓是旷世无匹。而今节制蜀边的余相公,常以知人下士,执政公允闻名。且鄙人叔父生前也与相公多有交情。加上如今朝廷边事紧要,正是用人之际,像官人这般英雄,何不投效朝廷为国效力?以官人的能力手段,他日飞黄腾达,雄飞高举还不就是探囊取物一般?”

  飞黄腾达?当听到这句话时,宁远却不觉好笑。

  我需要什么飞黄腾达,雄飞高举?难道说我前几天飞的还不够高?

  只是看着他这幅不置可否的表情,曹文宏又不免有些暗自着急。因为他说来年纪不大,却真的是眼光不凡。就两天的功夫,他已经敏锐的察觉到宁远身上所拥有的巨大价值。这还不完全是他那鬼魅般的身手,和超越常识的勇力!

  更包括了他那身处千军万马之间,却能进退而不惧。不管凶险几何,都可以气定神闲。只在谈笑意间就切中敌军要害,还能身先士卒,一马当先,这都不是将帅大才,还有什么人能成为将帅大才?

  他的能力与年龄根本就不相匹配,这种强大到可怕的心理素质与非凡才能。到底用什么样的词语形容才合适?至少他曹文宏一时是想不出来的。

  所以他动了心思,而且是大心思,就是倾尽所有,也要经他之手,保荐宁远出仕。

  一来,时任四川安抚制置使的余玠,本就是求贤若渴之人。现在又是大战在即,这份举荐之功肯定是跑不掉的。

  二来,以宁远的能力,以后青云直上肯定也不在话下,如果自己保举他进身,必定会心存感激,这样未来的相互提携照应,就是心照不宣的事情了。

  考虑清楚其中利害,曹文宏肯定是志在必得。见宁远无动于衷,连忙又接着补充道:

  “今天一路上,我和魏军使也商量过了,待得回到府衙以后,我们就联名依实奏录帅府,将大官人的功绩逐一禀明,这游奕军的副都统制段元鉴,曾是鄙人生父的旧部,向来对下官信任有加,只要鄙人稍加游说,他定不会疑我!”

  言罢曹文宏略一停顿,看了一下宁远的脸色,见其依旧不动声色,便又继续说道:

  “届时下官,魏军使、冯队正与段统制,可联名保举大官人。按效用士的身份先落军籍,再依军功转补武翼郎之职,充做大官人的进身阶梯,不知官人可满意否?”

  曹文宏这下非但把话全然点明,还空口许下了官位,也算是够有胆识的了。要知道这个武翼郎,也不是轻飘飘就能拿下的。有许多武夫苦熬十数年,不过就是为了这么一个官阶。别看它不过是个从七品,重要的是,这个“芝麻官”可是跨入高级武官的门槛。

  也就是说,这辈子能否混到所谓的“横行官”,就要看什么时候擢升到这个“芝麻官”了。

  而且终宋一朝,武官的品阶本来就低,太尉以下,最高也就是正五品的通侍大夫,这位列四十二阶,从七品的武翼郎已经不低了。

  另外,他曹文宏敢把话说满,也不完全是信口开河。

  且不说昨晚他们以弱胜强的事实,光经事后数点,这斩获敌军一条,就达到了一百二十二级之多。战马缴获更是高达伍佰余匹,对于全国皆严重缺马的大宋来说,缴获战马比一切军获功劳都大,军赏也最高,所以曹文宏怎能不信心满满?

  只有一件事除外,就是这个身份神秘的年轻人,到底能不能够被自己说动?

  宁远没有搭话,曹文宏心里却七上八下,迫切的看着宁远,期望得到肯定的答复。两人眼神交汇。只是一瞬间的功夫,宁远那黑如点墨的眼中,却似乎透着一种直摄心魄的威严。霎时间竟让曹文宏感到心神震动。

  这人眼神好生厉害,他到底是什么来头.......?一时既居然不敢继续往下再说。

  可宁远却没有他想的那么复杂,对于刚才的那套说辞,实在觉得木然无感。因为他眼下的迷茫,是他自己的特殊使命,而非什么仕途通达之类的问题。

  这是无数人力、物力的积累,长达一个世纪的努力,以及所有领先技术的聚集。然而顷刻之间,这一切的意义又被全数剥夺。就如同终生奋斗的事业,须臾间崩塌一般,掉入无法自拔的迷思。

  看着曹文宏殷切的目光,宁远沉吟良久,只能淡淡的答道:

  “等到地方再说吧,至于下一步该如何打算,我现在当真是毫无头绪。”

  宁远十分诚恳的给出回答,言罢又抬头看向天空,心中当真是压抑无比。曹文宏略感失望,好在他也心理准备,至少从他的视角而言。

  是啊...这个人的来头肯定不一般,说不好根本就看不上这小吏之位。况且我大宋历来讲究以文制武,谁不想高居庙堂呢?

  只是这话还是要说满的,旋即又转了一脸的堆笑,对宁远说道:

  “既如此鄙人也不敢勉强,大官人自可放心,回了府衙,鄙人定当如实奏报军功。昨夜也万分辛劳,这就不打扰官人休息了,容我先行告辞,这就去着人与官人预备草席和毡裘。”

  说罢双手一叉打了一揖,就准备起身离开。

  宁远却只看着天上悠然的白云,内心一片茫然无措,走在路上的时候,总能想起克莱尔给的那个手袋,时不时就想打开看看,但每次念头一起,瞬间又失去了勇气。

  甚至一切与他同时代的事物,从心里都开始本能的排斥。所以就算官居一品,位极人臣又如何?当真能填补内心所失吗?

  这个莫测的命运,将我投向这个时代。代表了什么?哪些精英们上百年的努力,就是为了给这个时代制造一件超级兵器?

  看着曹文宏离去的背影,一个念头蓦然乍现心头,不禁脱口问道:

  “你投身军旅,在此拼死搏杀,到底是图个什么?”

  这个问题来的太突然了,可能从未有人问过这种问题,曹文宏不由的一时怔住了,转过身来目瞪口呆的问道:

  “图个什么?”

  “对啊,你这么拼命,到底为了啥?”

  曹文宏略一思索,却神色骤然凝重起来。

  “官人想必没有去过成都府吧?”

  成都府?面对曹文宏的反问,宁远也觉得颇有些讽刺,这片土地也算是从小生长的地方,如今时空倒转,却又变得一无所知。

  “有机会我倒是想去看看…。”

  “官人如果能去走一趟话,恐怕是很难相信,现在的成都府,当年曾经是天下赋税第二,口过百五十万,年输军粮超百万石的繁华重镇。莫说官人,就是鄙人也不能相信”

  “曹兄这话什么意思?难道说现在就不是吗?”

  “自这里南下过去也不算远了,届时官人看了便知”

  看着曹文宏眼神忽然游离,宁远也意识到其中怕是有什么难言之隐,忙又岔开话题问道:

  “那我们现在究竟是在什么地方?”

  “如果我没弄错的话,这里应该是在剑阁百余里处,往东是兴元府。明天我们过了白龙江,再往南走五六十里地,应该就算是离开贼境,抵达龙州了。

  曹文宏这么一说,宁远也是找不到方向,只是话里话外的意思,好像都代表着他们现在身处蒙军地界。这是什么情况?宋军不是势弱吗?他们这点人怎么跑到敌军的地盘上面?念及至此,便又忍不住问道:

  “这么说来我们还在蒙古人的地盘?那你们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?”

  “大官人有所不知,这里本来就是我大宋的利州东路,只是暂时失陷而已。”

  曹文宏言及于此,却神色越发沉重,似乎牵动了某条敏感的神经。只是这言语表情间的细微变化,宁远已察觉其中肯定事出有因。只能怪他历史知识过于贫瘠,居然还没弄明白自己到底在哪儿,只能继续追问道:

  “那这利州东路又是什么地方?”

  这就当真是个很具体的问题了,曹文宏竟一时答不上来,不得不思索了好一阵子,才慢慢道来:

  “说来也的确有些复杂,这利州路北据秦岭,南控大巴山。中央一道汉水流过直通荆襄,是为汉中平原,可谓是隔断川陕的天险要冲。历来就有控汉中,则关中无险可守的说法,当然若是失了汉中,巴蜀也将无险可依。”

  曹文宏这算是言简意赅,直切重点,而秦岭、汉中与大巴山宁远肯定也都知道。可他附带提了一嘴这要冲之地的战略意义,又让宁远陷入了迷失。因为这些内容他以前是不会去考虑,也不可能去学习的,骤然听人提起,忍不住就问出了一个更令曹文宏震动的问题。

  “既然秦岭天险如此重要,为什么大宋据有汉中要地,非但不能进而收复关中,反而把有险可依的巴蜀也丢掉了?这么说来,前面的论调会不会有些自相矛盾?”

  这句话,当中犹如当头一棒,直打的曹文宏眉头紧皱,压根要紧,万千波涛涌上心头,不由得一拳头砸在地上,仰天长啸道:

  “官人所问之事,实乃吾之痛矣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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